曹小军‖永兴老党员“修理”咱乡村(见证/短篇报告文学)
栏目:文棚 来源:中山日报 发布:2020-12-03

景星“蠢子”

人总会蠢那么一回两回,要是一辈子蠢得不晓得回头,就不可理喻了。然而,在湖南省永兴县洋塘乡却有这么一个被人叫做“景星蠢子”的人,“蠢”了一辈子了,还在义无反顾地“蠢”下去。

立冬了,村人用来去腥的油茶摘下了山,酿酒的红薯挖回了窖,填肚子的稻谷也归回了廒,大家纷纷继续外出赚钱为过年做准备了。

冬闲,是修路的好时机。在景星村与桂阳县界牌村交界的田野里,景星蠢子曹四云这个古稀老人,又在做“蠢”事—修路。

一条5米宽的正在施工的公路,从永兴县景星村牛角冲组的柏树底下开始,穿过村庄,挤进田野,经十八担,过九担,跨十五担,再过老坝头,最后在桂阳县界牌村的油榨坊,与之相衔接。

高大威猛的挖土机仍旧在紧张忙碌地工作着,满头白发、一口假牙的曹四云老人在旁边监工,哪里有个小窟窿,哪里有个小缺口,都会请挖机师傅修补一下。他自己的手脚也不曾闲着,不停地用草刮或锄头平整着路面。

寒风怒号的冬日里,老人撸起袖子,卷起裤腿,每挖一锄泥巴,每摊平一块路面,每清除一坨杂草,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。他单薄的秋衣已经被汗水浸湿,额头的汗滴,好像那下雨时候的屋檐水,成串又成线。

这还只是路基工程而已,在老人的心里正在筹划着后续的护坡、涵洞、排水沟,甚至于路面的硬化。因为虎头蛇尾式的有始无终,不是老人的风格。

挖土机,是老人不顾亲朋反对,动用自己的积蓄雇来的。积蓄,是老人在城里的小区做守大门、当保洁工扫地,以及捡纸皮、拾易拉罐,帮人修电饭锅、通下水道,一毛一块地攒出来的。

挖土机和师傅,每天工作8小时,120元/小时,还得管一日三餐。他们已经施工作业了12天,要全部完成的话,少说还得个三五天,这些费用保守估计都必须一万五六千以上了。

老人的家庭并不富裕。三个儿女虽然都已成家,可他们都收入不高,还房贷、供儿女上大学、物业和水电气,还有人情往来等等,也时常入不敷出。

然而,这还不是曹四云老人第一次牵头垫钱修路。

三十年前,他带领乡亲们吃住在野外,用肩膀挑、用钢钎撬、用手扛,不管风霜和雨雪,不论白天和黑夜,在村东边修通了村里到乡政府驻地的简易公路,并亲自迎来了村里的第一辆拖拉机和第一辆解放牌汽车。

二十年前,又是曹四云老人,他主动改善与桂阳县会冲头村的关系,出力又出钱,在村北面打通了衔接双方的断头路。

如今,村东和村北方向的这两条路,已经成为洋塘乡环村公路的一部分。缩短了景星村、羊乌村、红花村、沙窝村这一大片区与文明边贸市场的距离,为乡亲们出行和货物流通提供了极大的便利,为永兴桂阳两县的交通进步和经济发展贡献了力量。

经过一个冬天的努力,村西经界牌村,过花台村,到洋市圩场,直至桂阳县城的路也打通了,虽然还没有能够硬化,但是基础已经打好,晴好天气里大车小车皆畅通无虞。

二 

如果说,修路还不足以证明曹四云老人的“蠢”的话,那么修建榨油坊就更凸显了。

1980年代初,村人吃饭靠种地、零花靠养猪、建房讨亲嫁女等多事业就靠卖油茶。

那个时候,满眼密密麻麻、郁郁葱葱的油茶树,像一顶扣在山岗上的防寒帽,而树上那青里透红、或大或小、有高有矮的油茶果,就是村人财富的源泉。

霜降一到,山上的人流如织,人们纷纷把象征着财富的油茶果采下山,村村寨寨的坪地里,一座座小山包般的油茶堆子,让大家喜笑颜开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,大家晒胚、去壳、挑籽、榨油、卖油,不分天光和黑夜,忙得是手忙脚乱。

让人为难的是,年久失修的油榨坊俨然行将就木的老人,瓦檩断裂、瓦片碎满地,就连屋脊也坍塌了一截,别说在里面榨油,就连进去一下都得担心头顶砖瓦坠落、脚底瓦砾伤脚、铁钉伤人。

与去年一样,到邻近的界牌、会冲、曹家去榨油,耗时耗力不用说,耽搁他们本村人榨油也极为不妥。再说,即便大多数人体谅没有意见,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,总难免有人会翻白眼。

村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。可是,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哪有心思操心集体的事,就像一箩筐没有手柄的斧头,再锋利也没有办法使用,还是等于零。

这个时候,景星蠢子发力了。他自己掏腰包请人,连同村里另一处即将寿终正寝的公屋拆了下来,集两处的砖头、瓦片、楼檩、瓦檩、椽木,耗时两月,在村庄下首建立起了一间全新的榨油坊。这两月,每天进进出出少说一桌人,生活开支都属于一笔不小的付出。

而且,在建油榨坊即将竣工之时,因为主梁上欠了一根扎实的杉木,他竟然不顾家人的竭力反对,从自家住房拆下一根楼檩凑了上去。

修路、建油榨坊,只是其中的两大件事,架电则是造福于人的第三大件公益事业。

在那个行靠腿、打发空闲靠睡年代里,照明靠煤油,有些人家甚至靠枞树根、葵花杆、烤烟杆,而且只有吃饭、孩子做作业等时候。其余的时间里,人们就好像长了夜光眼一般,走路、喂猪、洗碗、扫地、洗澡、洗衣服都是摸黑。

走到城里的村人,看到光亮刺眼的电灯、高耸清晰的路灯,欢快热闹的电视机、悠扬婉转的收音机,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。他们回到村里,手舞足蹈地一番比划,再经过能说会道之人一通添油加醋,听众们形同看到酒席上色香味俱全的“十大碗”一般,垂下的口水有尺把长,大家心想:要是我们村里也有电,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。

建油榨坊之后,被大家推举为村长的曹四云继续着他做公益事业的传统,筹划着村里能够早日通上电,用上电,看上电视。

山窝窝的曹家圩,距离马田电站足足有40多里路,代价高昂,难以承受。即便从最近的东成主线路上搭火,也有4里路之遥,电线杆、电线、拉线、横担、瓷葫芦、变压器、滴落保险,还有人工、伙食,哪一笔都不是小数目。

村人望着锅里那人工垄出来的糙米,想着通电后的光明,都坚定地要求上,于是曹四云带领村人干了起来。大家能不花钱的坚决不花钱,能够自己干的一定自己干。

那年冬天,他带领村里骨干劳力,早出晚归,肩膀扛,徒手挖,在田野里竖起一根根电线杆,在山岭上拉起一股股电线。春节前,村人迎来了象征光明和希望的电,看上了电视,吃上了白花花、亮晶晶的白米饭。

村人再一次朝景星蠢子曹四云,挺起了大拇指。


“再穷不能穷教育,再苦不能苦孩子!”

“百年大计,教育为本!”

“百年树木,十年树人!”

这些九十年代刷上的标语,仍旧可以在村里旧宅那斑斑驳驳的外墙上看到,虽残缺不全、若隐若现,但也彰显村人彼时对教育的重视。

然而,村里的小学校舍却如同一位被不肖子孙抛弃,赶出家门的老者,少发秃顶、缺牙歪嘴、脚步蹒跚,弱不禁风、孤苦无依地站在城隍坪,真担心随风而去。

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,是村人的希望,破旧的校舍成为了村人心中的痛,重建校舍也就成为了大家最大的愿望。

这个时候,急公好义的景星蠢子又被大家推到了前锋,筹钱、招标、监工成为了他生命的主轴,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成为了他的常态。

他守在工地上,鞋子磨破了十三双,衣服刮破了三十二身,搬砖、运石、扛水泥、搭脚手架,没有一样事情落下。他认为:只有自己亲自参与才了解得到真实状况,工程质量才有得保证。

历时一年,气派规整的校舍终于建成,孩子们坐在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,齐整的朗读声飘过田野、越过山岗,传得很远很远。

景星蠢子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村小的重建上,自然也就耽搁了自己家的农活,和自己原本经营的生意,遭到了家人的抱怨。可是,当校长反映学校老师欠缺的时候,他义无反顾地将外出广州工作的儿子揪了回来。

要知道,代课老师的薪资仅仅180元/月,而他儿子在广州的月薪已经是3000元,这景星蠢子的名头还真是实至名归。

振兴乡村是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,加强新农村建设人人有责,年近古稀的景星蠢子,他也不甘落后、不愿缺席。

2019年冬,跟随儿女住在市区的曹四云老人,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,隔三岔五地回到乡下老家,总想做点什么。

他所在的景星村牛角冲组,80%的人都已经在县城永兴或市区郴州买了房子,村人也就没有了改造村庄的动力和积极性。山清水秀、风景优美的古村也就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空心村,颓废村。

明洪武年间建立的那四缝八进、青砖黛瓦、雕梁画栋的老祖屋,在雷雨大风的摧残下轰然倒塌了,留下了一座山包一样的残垣断壁。民国时期建筑,像卫星一般拱卫在老祖屋旁边的一片土胚房也倒塌了,只剩下一堆堆泥巴、碎瓦砾、断椽木,以及横七竖八的楼檩和瓦檩。还有那些散落在村庄周边,荒废了许久的猪圈、牛栏和厕所,也敌不过风雨雷电,在岁月的冲刷下披披倒倒、凌乱不堪。

这满目疮痍的景象,就像一把把刀子,深深地刺进了景星蠢子曹四云的胸腔,好痛好痛。当年腊月,他不顾儿女们的反对,冒着寒风,顶着冷雨,自费请来了挖机,将这些烂砖头、烂瓦片、朽楼板、腐椽木,全部运到了通往界牌的这条路底下填埋,既清理了村庄里的杂乱物,又为填埋公路提供了物料。

如今,牛角冲这个曾经脏乱差的小村庄,道路宽敞了,卫生清洁了,环境敞亮了,人行走在中间也清爽了。

“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,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。”这话景星蠢子长挂嘴边。这位有着数十年党龄的老村干部,把“景星蠢子”当成了一种荣誉,一种鞭策。

他最大的愿望就是,村庄四个方向的公路都能够畅通并且硬化,村人能够喝上干净、安全、青甜的自来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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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编辑:徐向东
◆二审:韦多加
◆三审:魏礼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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