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的安妮们

暑假给女儿借了一套《绿山墙的安妮全集》。我一直以为《绿山墙的安妮》只是单独的一本，想不到还有《花季安妮》《风扬林的安妮》等续集。这套全集从少年的安妮写到老年的安妮。少女安妮曾经是我梦中的女孩，是我少女时期的精神伙伴。马克·吐温曾评价“安妮是继不朽的爱丽丝之后最令人感动和喜爱的形象。”多年以后，《绿山墙的安妮》这本书也成了女儿百读不厌的书籍之一，安妮也成了小女孩的枕边好友。

女儿迫不及待地读完全集后，给我分享了一个她自己觉得遗憾的看法，她觉得结婚后的安妮很没意思，生了好多孩子，失去了少女时期爱幻想的性格特征，变得像个普通人。

我觉得女儿的这个说法很有意思，便好奇地把全集浏览了一下。确实，《壁炉山庄的安妮》和《彩虹幽谷》，这两本书都是讲述安妮教育孩子的过程。她不需要幻想了，在现实中就可以给自己的孩子描绘爱与希望。爱幻想的少女安妮变成了一个温和慈爱、以孩子为中心的母亲。在我看来，少年的安妮是可爱的，中年的安妮是温暖的，我觉得这两个形象都很健康，也符合常理。但在小女孩眼里，一个人失去了幻想，还失去了灵性，她便觉得不可爱了。

这想法倒让我想起了中年黄蓉。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黄蓉不仅集天地灵气于一身，也集万千读者宠爱于一身。她不仅容色绝丽，娇美无比，而且机智过人，灵动活泼。她无畏人言，不惧世俗，活得恣意畅然，是捕获人心的“小妖女”。但到了《神雕侠侣》时，黄蓉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。中年的黄蓉虽然依旧机智过人，但从原著读来，她已经失去年轻时的俏皮和灵气了。中年的黄蓉是贤惠的妻子，也是坚强的母亲，唯独不是少年时那个灵动可爱的自己，那个敢于笑傲江湖的少年人。忘记谁说过了，说我国结婚后的女人有妻性有母性，但，缺乏女儿性。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中年黄蓉的身上最为贴切。婚后的黄蓉，一边辅助丈夫保家卫国，一边照顾家庭养儿育女。为了成全丈夫的理想，黄蓉结婚后一直隐藏着自己的个性。她对丈夫的理解和包容，从另一方面看来，也可以说是妥协和退让。她舐犊情深，溺爱孩子，跟普通的母亲一样。在绝情谷里，黄蓉为了救小女儿郭襄，宁愿不避不退的接裘千尺的三颗枣核钉，这是何等的勇气与担当。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，一个成熟睿智的女人，一个沾染着烟火气的中年妇女，当然与俏皮可爱不沾边了。

最近看到一条新闻，题目是“大S竟然放弃身材管理，连头发都剪掉，做了妈改变真大”。大S是我喜欢的演员，她的自律在娱乐圈是出了名的。未结婚之前，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，她长期素食。网友称她是美容大王，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，她对头发的护理细致到变态的地步。这样一个追求精致的女孩，结婚生孩子后竟任由自己变胖变丑，连曾经视为生命一样重要的长发都可以剪掉。虽然很多网友为她的变化觉得悲哀和心酸，但在我看来，大S是睿智的，她善于权衡得失，也是一个有温度的母亲——纵然她的形象与可爱灵动不怎么沾边了。中年的大S和中年的黄蓉、中年的安妮们一样，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。我的身边也不乏这样的女性朋友，她们都是理性有担当的母亲。

《红楼梦》里，贾宝玉说：“女孩儿未出嫁，是颗无价之宝珠； 出了嫁，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，虽是颗珠子，却没有光彩宝色，是颗死珠了；再老了，更变的不是珠子，竟是鱼眼睛了。”第一次看到这段话时，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，这几乎是我们身边很多女性的真实写照。曹雪芹未免太懂女人了吧，几百年前就把婚后女性的心酸与无奈写得入木三分。任是再闪亮再光彩的无价之宝，经过婚姻岁月的浸磨，迟早会失去它的光彩。曾经的光芒闪耀，随着世俗琐碎的日子慢慢消逝了。婚后的女性，承担着沉重的家庭责任，心中有太多的牵绊，又如何率性闪亮得起来。

女儿觉得中年的安妮不可爱，她当然也觉得中年的妈妈不可爱了。她觉得妈妈做事粗糙，性格急躁，衣服不好看，打扮不精致。看到妈妈购物时，偶尔会讲一下价钱，她觉得不好意思，想躲开；加油的时候，拿了油站赠送的纸巾，她会觉得妈妈爱占便宜，很庸俗……曾几何时，我也是曾有过这样的想法，也觉得自己的妈妈俗不可耐，觉得她凡事斤斤计较，生活鸡零狗碎。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也迈入与妈妈一样庸俗的行列了。也因此，在孩子眼里，妈妈就是一个爱啰嗦、爱占便宜的老妈子角色。

但孩子毕竟只是孩子，未经世事的小女孩，哪里能懂中年妈妈的无奈与牵绊——直到她也为人母亲的时候。我相信，那时候的她，或许就像结婚生子后的安妮一样，虽然不爱幻想，不够俏皮可爱，但却是一个温暖有担当的妈妈。

少年时可爱灵动固然让人喜欢，可是，一个身上弥漫着烟火气的世俗妇女，却足以滋养自己孩子的健康成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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