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冬霓‖在河边,又见老薇茶铺(散文)
栏目:文棚 来源:中山日报 发布:2020-07-03

老薇茶铺 

漫步河边,又见老薇茶铺。通向天台花园的楼梯,划出优美的弧,在绿树掩映下,随性而闲适。褐色墙面,古铜色围栏,门边几丛翠竹,让喧嚣的夏日在此遇见了宁静。爱这里的清幽,这里的绿草,更爱茶铺旁边的那棵紫薇。

黄昏时的太阳是温柔的。绿叶间漏下的光,落在茶铺外面的黄褐色藤椅上,有时树叶摆动,光线转移,又落在玻璃桌上。玻璃映照着白云与树叶,像一幅画,铺在你眼前,你想探究,却又无法触摸,因而有点意味深长。我坐下来,靠在质朴温实的椅背上,觉得自己成为一缕自由自在的风。

藤椅让我想起了旧时光。童年坐过的藤椅,没有休闲、惬意的烙印,那不过是普通人家的一件家什。在记忆中,它一直伴随着奶奶,陪我们走过清贫的岁月。黄色藤条编织的藤椅,开始是有弹性的,后来,靠背烂了,如人一样,积攒着岁月,变得垂垂老矣,而它上面依然坐着垂垂老矣的奶奶。家中还有一张小藤椅,以前常与妹妹争夺,奶奶在世时,提起此事,说难以把我们分开。她说话时目光是柔和的,全然忘了拉扯我们的辛苦,或许童年的我们没有玩具,藤椅成为我们的心爱之物,对她来说是一种慰藉。藤椅贯穿了我从童年到青年的记忆,一直陪伴到我大学毕业,后来搬了家,它才从我的视线中隐去。工作后,坐的都是沙发或木凳,匆匆而过的日子,偶尔去一下茶座、咖啡厅,才与藤椅有一番邂逅。这时的藤椅,不再是贫苦人家的物件,而是缓慢时光里的一剂温柔,怡然闲适里的一种情调。人总是要远足后,才又突然想回头看看,正如此时,喝一杯沁凉香醇的奶茶,一些可资回忆的故事便从云间飘来,落在藤椅的扶手上。走过的路,如密密麻麻的藤条,但终究有规律可循,它串起你的足迹,编成温厚敦实的人生,给你依靠,最终又带你返璞归真。

草地边上的花池里,还有几丛粉红的石竹,经几场暴雨后,仍与夏天对视。我坐在藤椅上,也与河水对视。斜照下的河水,波光粼粼,携带着夏日的风轻吟浅唱。想起《道德经》里至柔而又至坚的水。水滴石穿,无有入无间,这是水的韧性;上善若水,水利万物而不争,这是水的博大。无怪乎每次在河边,滔滔流水总是于辽阔中一点一点地打开心量,天高地远,万物皆静。它溶解了所有的悲喜,让挣扎于尘俗的心变得空灵洒脱。伫立河边的老薇茶铺,日夜聆听水的呓语,濡染着水的气息,因而也包容着各样心情。这里适合心灵打坐。水是道,茶是道,人的心也是道。我们何妨做一滴清亮的水,映照万象而自清莹,在柔软中成就仁爱、慈悲与坚韧。

最让我心醉的还是那棵大叶紫薇。树干粗壮,花朵繁茂,也许“老薇”就是得名于它。紫薇有大叶紫薇和小叶紫薇两种。五月中旬,大叶紫薇就开始抽出浅紫的花穗,后来满树紫云,把夏天带进梦中。不久,小叶紫薇也放声而歌,粉红的枝头开成火焰。浅紫与粉红如氤氲的霞,恣意地涂抹着夏天,直至初秋。几场病后,我独爱紫薇,因其灿烂,因其百日花期。我确信我依然属于夏天,依然是紫薇中的一朵。“生如夏花之灿烂”,对我而言,夏花应该就是紫薇。抬眼望去,茶铺边的大叶紫薇,露出清秀的花朵,对我含羞而笑。我如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,美目流转,顾盼生辉。“独坐黄昏谁是伴,紫薇花对紫薇郎”,此情此景,此诗最恰切不过。

对面那棵榕树,掠过几声细碎的鸟鸣,阳光更斜了。风微凉,有落花盈衣。我在一杯奶茶的时间里遁世,并遇见了质朴、纯粹与炽热。老薇茶铺,是思绪蔓绕的一朵花、耐人寻味的老故事、通透澈亮的人生哲理。

远处的航灯亮了。此刻,一条鱼构思了自己的江湖,转身游入了柔软的夏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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