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菊花

和郑六七吃饭的时候，万千才知道，喜欢秋菊的人，不止他一个。

郑六七问，你晓得班花现在在什么地方吗？

哪个班花？万千知道他说的班花是谁，却明知故问。

秋菊啊！郑六七眼睛鼓起老大，手指在桌子上接连戳了几下。

哦一一你想找她？

难道你不想？认识她的男人，都会想她。郑六七说。

你个奸商，这辈子女人还少吗？还吃着碗里望着锅里。万千笑着说。

郑六七高中毕业后，就到省城做生意，挣了很多钱。

后宫三千，也不及秋菊一人啊！郑六七一声长叹。

秋菊是万千和郑六七初中班的同学。

万千没好意思说自己也喜欢秋菊。也没告诉郑六七，他给秋菊取了个名字，叫野菊花。

老家的春夏，花多。桃花、梨花、油菜花争相开放，大片大片的，把乡村打扮得花枝招展。而到了秋天，就只有野菊花了。树叶飘落，绿草枯黄，天地一片潇瑟。这时，野菊花出来了，东一团，西一簇，散落在田边地角，悬崖峭壁。金灿灿的颜色，让秋天有了亮色，有了温暖。

在万千看来，秋菊就像一朵野菊花。野菊花花朵小，花瓣儿细，就像她的脸，瘦瘦的，俊俏可人。花干较细，风一吹，便左右轻摇，柔情四溢。就像她的腰，柳柳条条的，一走路，便轻轻晃动，晃得人心慌意乱。

上课，秋菊坐在万千的前排，看着她的背影，万千总是走神。他想，这辈子要是能够讨到她做老婆，变牛变马都愿意。那时，他十二岁，从大人们打情骂俏中，知道些男女之事了。

万千当然不敢对秋菊说喜欢她。十二岁还是小娃娃，就想女人了，别人晓得了要笑话，还要说是流氓。

万千上学，要从秋菊家院坝外面经过。自从喜欢上秋菊，万千上学就去得很早。到了秋菊家，便停下来朝她家院子里望。等她出来了，便隔两丈远的距离，跟在她身后，一直跟到学校。放学的时候，等到她走时才走。也是隔两丈的距离，跟在她身后，直到她的背影，消失进她家的院坝，才磨磨蹭蹭回家。

就这样，一直跟到初中毕业。

初中毕业后，万千去了县城读高中。秋菊没考上高中，去了老家一个戏班子。高中升学压力大，万千很少有闲心去想她。但到了寒暑假，都要跑到她家外面去望。希望能邂逅到她，打个招呼什么的。可一直到高中毕业，也没望到她的影子。

其实，高二时暑假，万千看到过秋菊一次。当时，她正在戏台子上，演祝英台。

戏结束时，万千想去和她个招呼。但最终没有勇气。回家路上，他想，当时应该去学戏就好了，那样，就可以和她一起登台，演她的男人梁山伯。

大学松散多了，有更多时间胡思乱想。万千想得最多的自然是秋菊。一到秋天，就去校园外的山野，采一大把野菊花，插在寝室书桌上的瓶子里。几天后，花有些萎了，又去采，直到再也没有野菊花可采了，才罢休。

看着野菊花，就看到了秋菊。万千血液像着了火。那火，烧得他脸皮子都红了。

思前想后，万千决定暑假就去找秋菊，告诉她，爱她。他想，自己是大学生，她应该会答应的。

他去了秋菊家，没见到人。又打听戏班子的事，说已解散一年多了。再问她院子里的人，说她嫁人了，在外县，男人是个杀猪匠。

万千怎么也无法把秋菊和一个杀猪的联系起来，他感到心隐隐作痛，一声长叹，后悔自己下手晚了。

大学毕业后，万千回到了老家工作。有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女孩，有教师，护士，机关干部，都是有正式工作的，他都不愿意。后来无意间遇到一个卖服装的女子，便好上了。女子身材和眼睛像秋菊。

万千再也没见到过秋菊。但他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，每年秋天，都要去山上采野菊花。老婆不明究竟，说一个大男人，居然女人一样，喜欢花花草草，有病！

万千白了她一眼，说，不关你事！说完，脑子里满是秋菊的身影。

郑六七说，你现在退居二线了，时间多，去找，钱，我出！

万千知道他没那么大方，就说，好啊，你先预支两万。

你先去找嘛。郑六七嘿嘿一笑。

事后，万千还真去打听过秋菊的下落。问了很多人，结果一无所获。

这辈子应该再也看不到她了！万千有点失望。但很快就释然了。心想，都几十年了，秋菊应该是当婆婆的人了，肯定不再是少女时候的模样。找不到，留着一份美好的记忆，其实更好。还有，就算找到了，又能咋样？最多是请她吃顿饭，心里的那些话，根本就不敢说，也说不出口。

一月后，万千当了爷爷。他更多的时间，是在家里为孙子忙这忙那。忙得在秋天，居然把采野菊花的事，给忘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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