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华‖年猪饭(散文)
栏目:文棚 来源:中山日报 发布:2020-01-22

这些年,人们的生活水准高了,农村和城里的生活差距不大,有些农村的“农家乐”甚至比城里还吃得香。农村各行各业发展了,吃年猪饭的氛围也就自然淡了下来。

杀年猪是我家乡古老的习俗,每逢过年过节或喜庆设宴,乡亲们都会杀猪备办,喜气冲天,热闹非凡。其中,春节前杀年猪吃的饭,最香,最有意味,也是山里人一年中最难吃到的好饭。为此,春节一过,山里娃们都会扳起手指数着倒计时,眼巴巴地盼着杀年猪那一天的到来。

早些年,没有打工这条路,山民们靠山吃山,世世代代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。他们日出而作,日没而息,以土豆和荞麦为主食,白菜和土豆片为主菜,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吃素菜。偶有亲戚窜门,一两猪油汆一锅酸菜汤,再随便炒一盘土豆片,大伙就吃得津津有味,算是款待了客人。至于所熏的腊肉,就只有过节和请客吃饭时才能吃到。

现在的食物丰富,大量生产饲料,喂过年猪挺容易,好些人家每年还要杀两三头,最大的每头约五六百斤。那时一户人家喂有一头年猪不容易,连人都吃不饱穿不暖,还有猪吃的么?所谓的猪食就是用猪草拌一些糠壳之类的糙物,只要能填饱猪肚就行。一年喂下来,最大的也不过两百多斤重,肉头也不好,但总比喂不出来的人家好。有的人家有些年是喂不出年猪来的,比如我们家。不过,那时的猪肉好吃,猪是靠吃草长大,又是放养的,纯天然造就的猪肉肯定味鲜,养人,又是非常时期,能不叫人馋流口水吗?

临近杀猪的前几天,父母都会要做一些准备工作,例如将干柴锯好放齐,将灶坑砌稳,汤锅炒锅洗净晾干,想方设法买一点大米,再用一些磨碎的玉米粗块和在大米中,白菜、芫荽、葱姜蒜苗等菜蔬也应备齐,买一些烟酒,到时要请寨邻和亲眷来吃饭的。每到这时,我们也特别高兴,父母叫做什么都特别乐意,平时是会顶一点嘴的。灶火刚一升起,我们就觉得肚子咕咕地叫起来,嘴里直冒清水,恨不得早一点吃到又香又油的猪肉,以解长欠之渴。甚至早在前几天梦里,都在吃着香进骨子的杀猪饭。

按村里老规矩,杀年猪是有许多讲究的。首先,请人杀猪是瞧得起人,人们常说:“杀猪是杀那几个人(玩得来)”。然而,如果你平时不与人们来往,也难请到人来。其次,所请的屠夫必须要很有经验,屠刀递进猪胸,白刀子进,红刀子出,猪血留得匀缓,预示着主人家来年平安吉祥。否则,血来得凶猛和来得少,主人家来年都会遇到凶险事。整好猪,事先得取一大块最好吃的肉来烧煮,待米饭和菜做好,就挨家挨户的去请人来吃杀猪饭。所请的人中,自家当年有年猪杀,就去吃;否则,无论人家怎么热情的邀请,是不会去的,因不能请人家来吃是会难堪的。我们家杀不起年猪的那年,当邻居请人杀猪时,母亲早就喝我们外出做事去,在家里是怪不好过的。其实,我们在外做着事,心里老想着年猪饭的香味,嘴上不敢说,心里故意找茬生母亲的气。但任我们怎么生母亲的气,她总是不理我们,眼里噙着泪水,望着土地发呆。

有年猪杀的那年,杀猪饭委实好吃,生锈的肠胃享受着久违的米饭,久违的米饭下着久违的新鲜肉,吃起来好不过瘾。晚上,把客人招待走后,再慢慢把猪肚内的生猪油熬成油渣,把五脏六腑等肚内的猪杂炒熟装好。此时,我们又大吃特吃起来,直到胃里撑不住了,嘴里还在咂咂地响着,欲罢不能。俗话说:“狗肚子里装不了酥麻油”,经常习惯装素菜的器官,一旦承受太多的脂肪干扰,一下子肯定是难以适应过来的。刚睡下不久,我们就全身高烧,上吐下泻,害得母亲日夜操劳,差点晕倒在床沿。如此丰裕的好生活,一直要持续好几天,等油渣和猪杂吃完后,一家人又回到紧巴巴的生活中。

其间,熏腊肉的那几天还可以偷点嘴。熏腊肉挺讲方法的,先将冷却后的生猪肉砍成块,用食盐腌匀腌透,再放进灶锅里合起来。三至五天后,将之取出用棕叶扎绳套好,挂在一间隐蔽的小屋内,然后在下面升起柴火,火不能太大,让火烟正对架下的肉不停地熏。待肉的水分熏干,肉色变成黑里透黄时,就算熏好了,取下,晾在通风的地方。这样的腊肉味道长香,不变质。熏腊肉时,母亲都是让孩子们轮流守着熏,边加柴边守着,不能让火力过大,以免发生火灾。这时,我们就偷偷地用小刀割下一小块一小块的瘦肉,穿在辣椒签上,用手拿着放在柴火上烤。熟后,取下,将之蘸着五香辣椒面(自制),接二连三地大吃起来,味道和吃杀猪饭一样美,真够刺激。

如今,孩子们在食堂里吃营养餐,每顿都有肉,回到家就一味的想吃素汤。看到他们那白白胖胖的健康样,我的心往往会回到从前。

杀猪饭,永远的乡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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