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建华‖一只鸡的春节(散文)
栏目:文棚 来源:中山日报 发布:2020-01-22

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,幼年时代所感知的年味,与现在大相径庭。

我十岁那年,家里的老母鸡得了病,长得肥肥胖胖,就是不下蛋。奶奶与爸爸妈妈商量了半天,终于决定在除夕那天杀了这只鸡。

可是,这顿年饭竟然没有吃鸡。饭桌上摆了一碗辣椒炒肉,一碗粉丝煮鱼,一碗茄子干蒸腊鱼,两碗甜菜叶汤,那煮熟的鸡竟然“飞”了,“飞”到了妈妈住房里那楼板上吊着。

我知道,家里留着鸡是用来陪客的。从正月初二开始直到十几,会陆陆续续有客人来。家里就分得那么一点猪肉和鱼,何况肥的猪肉还要用来煎油,鱼还要熏点腊的留做日后待客,余下的猪肉和鱼就不多了。妈妈说,幸好今年杀了鸡,不然又是一个清汤寡水的年。

果然,住在外乡的四叔,还有住在本乡另一个大队的大伯初二来给奶奶拜年。中饭时,我看见奶奶从饭锅里端出了热气腾腾、香味袅袅的一碗鸡肉。一只鸡被切成一块一块,密排在碗里,在饭桌上隆起一个黄金般的小圆包。

妈妈一个劲地喊叔伯两个吃鸡肉,但就是不动筷子夹给他们。后来在妈妈的“盛情”下,四叔伸出筷子去鸡肉碗里夹了一下,夹不动。加大了力再夹,竟然几乎将整碗鸡肉带起,被夹住的那块却仍然连在一起。这时,我看见大伯的脚踩了四叔一下,四叔赶紧抽回手中的筷子,说,这鸡肉太肥太油腻,还是吃腊鱼好。妈妈有点尴尬,附和着说吃腊鱼吃腊鱼,就从满碗茄子干里,选了两块鱼干,分别放进大伯和四叔饭碗里。

我知道妈妈尴尬的秘密。

初一那天,我从外面玩耍回来,看见妈妈和奶奶正在用一根针线串缝那碗鸡肉。我感到奇怪刚想开口问,就被轰出了房门。正要走开,妈妈又追出来一把将我拉了回去。“不要到外面四处乱讲!”妈妈反复叮嘱。

尽管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,但是那线串的鸡肉却始终没人吃过。到正月十几,终于没有客人来了,那碗鸡肉也变了味。元宵节那天,爸妈又是一阵忙活,先用清水将一块块鸡肉洗过,再用开水煮烫几次,最后又找来麻油酱油去炒,烧火的我闻得扑鼻香味,口水直流。然而到晚上吃饭时,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,又赶紧吐了出来。这哪还是鸡肉呀,嘴里的东西像水浸的面包,滑软滑软,更有一股腐臭的味道,让人恶心,麻油酱油的香味全变成了一种可恨的虚假。妈妈见我吐了,也夹了块吃,我看见她皱了皱眉,还是吃下去了。奶奶说,吃不得就倒掉给猪吃吧。妈妈双眼一瞪,“翻天了,人没得吃的东西给猪吃!”她端起那碗鸡肉,用筷子猛往嘴里扒,突然手一松,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家里的狗蹿上来风卷残云吃个精光。

这只可恨的鸡,让妈妈病了好几天,奶奶上山找了几味草药,天天熬给妈妈喝。这个年,弥漫的是挥之不散的苦味。

时间一晃就是数十年。这些年我已好几个春节没有回家了,前年年前几天回去,发觉我们乡下的年味早已是浓得化不开了。还是农历小年,乡亲们就天天赶集忙着置办年货,各家各户堆满了水果、干货,酒和饮料整箱地码着,比昔年的大队代销店还要富足。

那天,我一回到家,爸爸妈妈就说,正好帮我们杀鸡呢。我一瞧,地上盆子里已烫好了两只大阉鸡,灶上锅里还烫着一只哩。突然听到“咩咩”的叫声从屋后传来,爸爸说,前几天买了一只羊,想找人分了它,可就是没人要,只好自个放开肚皮吃了哟。我奇怪其他人家都不吃羊肉,妈妈笑骂我,死脑筋,人家都买了呀谁还要,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偷笑,一下就看到了墙角一个筐里,摆放了几样现在难得一见的野菜。我又奇怪了,问妈妈买这些东西做啥,爸爸插话反问我,还“这些东西”哩,你说好多钱一斤?几毛吧。我漫不经心地猜。几毛?妈妈又骂我,想偏你的脑壳!告诉你吧,最小三四块,贵的六七块一斤呢。

爸爸在一旁感慨,现在与以前真是翻了个儿,以前过年没得东西煮,闲得发慌。现在东西堆得像山,又忙得慌。人啊,得知足啰,所以就得吃点野菜回味回味。他说,每到过年,自己天天就是为做菜在忙碌,一餐几大桌,一餐接一餐像吃流水席似的。最后,他一声叹息:累啊烦啊!

现在的生活,吃穿玩都不愁,差不多每天都跟过年似的,就是这累,也是幸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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